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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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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前的這一晚, 沈晚也極為罕見地未曾睡好。而等她終於有了些睡意, 卻又到了該起身的吉時。

屋裏有點悶, 梔初便將窗子打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清新微涼的空氣被風卷著吹進屋裏, 很好地消減了一室的燥熱。沈晚略微精神了些,往外看了一眼, 才發現天都只是蒙蒙亮而已。

玄靜和欽天監批下來的吉時為巳時末,眼下的時辰還早, 沈晚盥漱後捧著參茶慢吞吞喝了一口, 倒是不怎麽著急。然而她不急, 沈夫人卻生怕會誤了吉時,沒過多久就帶人過來敲響了房門。

沈晚被摁著絞了面,又梳了發, 換好禮部加緊趕制的喜服, 一個多時辰已經悄然過去,陸湛的催妝詩便是在這個時候送到她閨房門前的。

這首催妝詩寫得極長, 隔著一道門板沈晚其實聽得不太分明, 直到最後一句話——“盼卿早梳妝。”

沈晚一怔。

全福夫人剛讚完沈晚的模樣,聽完催妝詩便也笑盈盈打趣了一句:“殿下如此愛重, 小姐好福氣。”

沈夫人原本也在跟著笑, 笑著笑著卻偏過頭,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沈晚心中一酸, 沒來及開口勸慰, 房間門便又再次被敲響, 第二首催妝詩又緊跟著傳了過來。隨之響起的, 卻是沈川低沈的聲音:“娘,迎親隊伍快到府前了。”

壓下眼裏的淚意,沈夫人擡手為沈晚理了理喜服上的褶皺,親手取過梔初手裏的紅蓋頭,為沈晚妥帖地蓋在了頭頂上。做完這一切,她一言不發地輕拍了下沈晚的背,反手打開了房門。

沈川穿著一身送嫁的吉服,走進屋裏後先是繞著沈晚轉了一圈,神態間帶著點故意誇讚的味道。沈夫人看得心中愁緒一掃而空,不由瞪了他一眼。

這下沈川總算松了口氣,安安分分地在沈晚面前彎腰蹲下,笑道:“晚晚,哥哥背你出去。”

紅色的蓋頭低垂著,沈晚剛巧能看到他的動作。抿了抿唇,她的眼淚險些直接掉下來。片刻後,她一言不發地伏到沈川背上。

沈川伸手牢牢護住她,明明站起來的時候都微微晃了晃,卻還在那裏耍著嘴皮子:“晚晚太輕了,日後定要好好養一養。”

沈晚的手臂下意識收緊了些,沈川背對著她,無聲地露出了個溫柔寵溺的笑,下一刻卻突然邁開了步子,“雍王殿下已經等了很久了,咱們得快些,可不能誤了吉時。”

然而話雖然這般說著,沈川卻沒有貪快,腳下的步子甚至還稱得上不緊不慢,穿過長長的回廊,一步步往府外走。

沈晚頭頂的蓋頭被風吹得一晃一晃,能看到路過的地方都用裁剪精致的紅色喜字和綢花裝點了起來,四下都洋溢這一股喜慶的氣息。她心裏就也好像是坐了船一樣,開始慢悠悠地晃蕩起來。

沈川恰巧在這時開了口:“晚晚,出了家門,你以後便是雍王妃了……”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要怎麽說,頓了頓,才又笑著將話續上,“這是很多人求不到的福氣,也是許多人避之不得的事情,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別忘了你身後還站著一個沈家。”

喜樂的聲響越來越近,在沈川腳下一拐後驟然變得開闊起來。沈晚壓下想回答他的心思,悄悄閉上眼,將眼淚蹭到了沈川的肩上。

沈川腳下步子一頓,旋即又穩穩擡起。他目光溫和平靜地望向大門外,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吉服的陸湛。似乎註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陸湛轉頭看過來,一束陽光恰巧落在他眼底,化成一股期待與喜悅並存的情緒。

沈川心裏的那點不安,突然便淡了些。他定下步子,等禮部的官員念完昭文帝的旨意與祝福之語,這才走到那寬敞精致的鸞轎前,將沈晚穩穩地放了進去。

昭國立朝百年,卻立太子都立得晚,以至於還從來沒有按太子的規制辦的婚事出現。又兼之這次成親的是前些日子被奉為一段佳話的陸湛和沈晚,幾乎是京中空閑的所有人都跑出來圍觀。

即便有宮中的侍衛和王府親衛開路,迎親的隊伍依舊走得極慢。若是擱在平時,陸湛多少也會有些不耐,但一想到他這是在迎娶沈晚,那點火苗便不爭氣地怎麽也燒不起來。

昭國民風開放,圍觀的人中間不乏女子,見陸湛時不時眉眼帶笑地回望鸞轎一下,一個個都羨慕的不得了。

有人本來就傾慕陸湛,見到這幅情狀,一顆心都碎了,小聲啜泣起來。好在圍觀的人也大都理解,只除了個別人出言諷刺幾句,卻也被喬裝打扮後隱匿在人群中的城防營和王府侍衛們一一扭送了出去。

在這種寧可冤枉一千,也不放過一條漏網之魚的做法下,迎親的隊伍順順利利地趕在吉時前回到王府。

老管家已經帶著人在王府前圈出了一大片空地來,將閑雜人等隔離在空地之外。

主理婚事的禮部官員額頭冒汗,戰戰兢兢地看了圍觀人群一眼,見真的沒動靜才打開手中的紅色帖子,高聲將早已擬好的吉祥話一一念出來。說完後,他一抹頭頂的汗,顫著手將雕著龍鳳圖案的弓箭呈到陸湛的面前。

陸湛卻沒看他,慎重地射出三枝長箭,穩穩地釘在鸞轎頂端的木頭上。

箭的沖力不小,甚至讓轎身都跟著顫了顫。沈晚剛從離愁別緒中抽離,又被這動靜嚇得有些心悸。她尚處在驚魂未定中,轎簾卻被人挑開了,一只修長漂亮的手出現在了她蓋頭下的視野中。

陸湛上次在扮太監的時候破綻就出在手上,沈晚記得還很清楚,眼下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雙手的主人是陸湛。一股略有些慌張的情緒突然從心底浮現出來,沈晚登時忘了接下來該怎麽做。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呆怔,陸湛突然輕輕一笑,原本依禮站在鸞轎外的腳往前探了一步,彎腰將沈晚直接抱了起來。

周圍一片驚呼聲傳來,與此同時,陸湛清朗悅耳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來:“不用緊張,我抱著你走。”

說完,如同安撫一樣,陸湛保持著將她抱起的姿勢,手從寬大的吉服袖口下探出,輕輕地牽住了她的。旋即,陸湛又好似擔心會連累沈晚被人詬病,又調整了一下袖子,將兩人交握的手藏在了色彩艷麗的華貴面料之下。

做完這一切,陸湛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心情極好地模樣穩穩抱著沈晚從鸞轎中退了出來。

禮部的人精神一震,剛想上前勸慰,就被陸湛輕飄飄的一眼看得定在了原地,只得眼睜睜看著陸湛愉悅從容地抱著沈晚,親自跨過王府門口辟邪除穢的火盆,一擡腳往行禮的正堂去了。

青蘇和老管家面面相覷片刻,都有些憂心會有人說閑話,誰成想這擔憂還沒落地,人群中便有人用恍然大悟的語氣喊了一聲:“原來這就是太子迎親的禮制啊!”

聞言,立刻有一群人跟著附和起來。

青蘇看了眼臉色鐵青卻又不敢出言指責陸湛的禮官,忍著笑轉過頭,打算好好認識一下這位說話的仁兄,一定神才發現這說話的人好像有些臉熟。

青蘇正想回憶一下,就聽老管家用欣慰的語氣稱讚了一句:“不愧是殿下,連引導流言的對策都想好了。既然如此,我們也無需擔憂了,便也進去吧!”

因昭文帝尚在病中,皇後也需要侍疾不能前來觀禮的緣故,禮部的官員便特意將對拜禮安排得簡單了一些。陸湛對此倒是不怎麽在乎,一雙專註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對面的沈晚身上。

很快兩人行完禮,沈晚頂著一頭鳳釵鳳冠艱難地擡起頭,剛想松口氣,卻發現陸湛並未松開手中的紅綢,反而一手執著紅綢,一手虛托著她的手臂往後院走,還不忘向一旁的侍女吩咐一句:“去把人帶來。”

沈晚一頭霧水,整個人都快懵了。

沈夫人做事穩妥,先前特意請教習嬤嬤將成婚的大小事宜都給她詳細講了一遍。沈晚記得很清楚,行完對拜禮後,她應當被喜娘送回喜房,陸湛則應該留在前廳招待客人才對,眼下卻怎麽像是要一起回喜房,去見什麽人一樣?

她腦子裏一片雜亂,又翻來覆去都是這個疑問,便不由多想了一些——她記得,在一些古裝劇裏,若是南方家裏有妾室或通房的話,好像是要來給新主母問安的?

但轉念一想,沈晚便又察覺到了不對勁:即便是妾室問安,好像也沒人會安排在大婚當日,一般都是選擇在第二天的。

如此一想,沈晚心底那點微酸的感覺便又迅速散開,快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濃重的好奇。

好在喜房很快便到了,喜娘和侍女們眼睜睜看著陸湛親手扶著沈晚跨過門檻,又妥善安置在喜床上,滿心滿眼都是羨慕,卻也只能低眉斂目地站在一旁,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沈晚眼前被紅蓋頭遮著,雖然看不清楚,卻也感覺屋裏的氣氛有些奇怪。她搭在膝頭的手指無意識地捏住喜服一角,很快又被陸湛安撫性地握住:“再等等,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有些莫名的,沈晚居然從陸湛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忐忑感覺。因著這句語焉不詳的話,沈晚心中的好奇非但沒能消減,反而更重了幾分。

大概又過了片刻時間,沈晚眼前一暗,隱約覺得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放到了床上。她還沒得及往蓋頭下偷瞄上兩眼,一陣幼兒的笑聲突然咯咯響起。

沈晚腦子一懵,只覺得腰上好像被兩條軟軟的、胖胖的手臂給抱住了。她順勢往下一看,就見一個玉雪可愛的胖娃娃正歪在她的腿上,笑意盈盈地張開了小小的嘴巴,語出驚人地喊了一聲:“娘親!”

喜當娘的沈晚背脊都快僵了,下意識便看向了身側的陸湛。但又一張紅蓋頭擋著,她什麽也看不分明,只能隱約察覺到陸湛似乎動了動,她腿上便一輕,那小孩子似乎是被陸湛給抱走了。

“成麒麟!”陸湛威嚴而又不快的聲音傳來,帶著教訓的味道,“那是你舅母,不是你娘親。”

小家夥咯咯笑著,似乎故意氣陸湛一樣又軟軟地喊了兩聲:“娘親!我要娘親!”

沈晚漸漸回過神,突然記起來了教習嬤嬤好像和她說過,有些人家似乎也會在成親當日請壓床娃娃來壓一下婚床,寓意似乎與往床上撒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一樣。

而陸湛的話也證實了這一點:“婚床壓了,將他送回皇姐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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